下單后,其他陪玩一同祝賀,麥克風(fēng)里先后傳出三個女孩的聲音:“感謝老板,老板大氣,希望老板玩得開心盡興!”
剛做陪玩時,欣欣沒加入公會,連這樣和老板互動都不行。只能在“更底層”的派單廳搶單,等待被老板挑選。那些單子價格只有幾塊錢一局,要求苛刻又難搶,有些單子幾秒就沒了。有的老板早上6點就花錢找人陪打游戲,還有人只想花4塊錢就要“陪聊哄睡”。那些日子迷茫又難熬。
那時她剛剛失業(yè),還被欠了一萬多元薪水。本以為陪玩比游戲主播時間自由,也不用每天化妝,在電腦前坐著。但一天十多個小時端著手機,大拇指有時會痙攣,而且在這場交易里,游戲之外的東西或許更重要。
有一次,一個老板下單5局,從開局就一直罵隊友,欣欣勸他“心態(tài)好點”,結(jié)果也被罵。罵得太難聽了,欣欣把聽筒調(diào)到最小音量,一句話沒接上,又被罵:“你是不是啞巴?”再遇上類似單子,欣欣有了經(jīng)驗,陪著老板一起罵,不停稱贊“哥哥最棒”“哥哥好厲害”,不管罵什么,“反正給錢了”。她想,這種人可能就是生活不如意,想罵人發(fā)泄。
“你可以把自己當(dāng)成老板的出氣筒或者樹洞,虛擬女朋友,別太把自己當(dāng)回事?!毙佬勒f。
也有人只是為了打發(fā)時間。欣欣曾在一個四處是麋鹿與雪橇的“森林”里陪老板聊天,老板是個即將出國的大四學(xué)生,煩惱要異國戀?!盀槭裁床缓湍闩岩黄鹜嬗螒??”欣欣問?!八粫?,要是像你這樣就好了?!?/p>
與國外更類似電競教練類的游戲陪玩不同,國內(nèi)數(shù)十家專業(yè)陪玩和直播平臺中,除了技術(shù)外,陪玩性格、才藝、情商更被關(guān)注,接單的陪玩有電競教練和職業(yè)選手,也有網(wǎng)紅主播與模特,甚至還有公務(wù)員和參加過綜藝節(jié)目的DJ。也有工作室“量產(chǎn)”陪玩,分析下單需求后注冊統(tǒng)一賬號,滿足老板各種需求。
王皓是95后,高中畢業(yè)后做游戲代練,收入最多的一個月能賺兩萬多。但代打工作室興起后,生意逐漸下滑,陪玩價格是代練的三四倍,他也注冊了陪玩平臺。最開始,王皓只展示技術(shù),沒什么人氣,后來換了張網(wǎng)圖“小清新男頭像”,訂單才多起來,接了幾十單,發(fā)現(xiàn)女老板更偏愛溫柔話多的大神,王皓改進資料,主打“耐心傾聽、人設(shè)男友”。
他接過一個大單,對方花了300塊錢,買下他一天時間,讓他分析“男朋友是生氣還是想要分手”。有的女生還會留電話,要求預(yù)約“叫醒服務(wù),接受游戲里撒嬌、生氣”,王皓熟練地打過去:“我的寶貝,快起床陪你打游戲了!”
起初,對這種親密稱呼有些不自在,王皓空閑時就在游戲大廳里發(fā)語音、打字練習(xí)和陌生人說話。去年冬天,有個女生在游戲里掛機,一直哭訴異地戀男友劈腿,上氣不接下氣,他插不上話,偶爾答應(yīng)兩句就關(guān)掉麥克風(fēng),用一局游戲吃了個外賣,女生后來說的內(nèi)容他基本沒再聽,“安慰不過來,聽多了就麻木了?!?/p>
最好應(yīng)付的老板是“只想裝x的那些”。陪玩小雨連續(xù)八個賽季在游戲里拿到國服最強排名,一局只需要20塊錢,他就能讓老板“躺贏”。曾有老板被殺了很多次,小雨幫“報仇”,局勢逆轉(zhuǎn),老板嘲諷對方:“還有誰敢來?”小雨知趣地把人頭留給老板,讓他們大殺四方,這些人往往幾個賽季都是他的回頭客。一個技術(shù)型男陪玩用三個多月時間,把老板送到北京前二十名。老板為此花了幾萬塊,“不就是錢的事兒么?!?
午夜之后,訂單更多側(cè)重聊天和情感需求,放得開、能哄睡最受歡迎。有的老板實在太困,寧可掛機,看陪玩打游戲。欣欣理解不了這些老板,但畢竟做過主播,大多能應(yīng)付自如。
但陪玩和主播畢竟不一樣。去年年底,欣欣陪老板打王者榮耀,她用的是輔助英雄蔡文姬,玩家們喜歡稱呼為“奶媽”。一開局,老板就調(diào)侃:“你的奶不夠大啊,你這點奶怎么喂飽我?”欣欣很尷尬,試圖轉(zhuǎn)移對方注意力:“小心點,對面要來抓你了?!笨蓪Ψ竭€是繼續(xù)言語騷擾。游戲結(jié)束后,她哭著給公會管理打電話:“能不能以后不要讓我接這樣的單子?”
“等你有了人氣,像甜甜珂靈兒(虎牙高人氣女主播)那樣就能挑老板了!”公會管理說。
隱秘角落
金融公司高管凱哥擁有兩部手機,白天他在廣州和深圳往返奔波,還要一直回復(fù)手機里的工作消息。大盤數(shù)字不停跳動,壓力巨大,晚上,凱哥常去酒吧放松,只有玩得好的朋友才知道,其中一部手機里藏著許多陪玩。
凱哥30出頭,潮汕人,大學(xué)畢業(yè)后一直在股市打拼。對于這個金領(lǐng)來說,結(jié)婚是最大的煩惱:母親只接受本地人,一直催他回去相親。凱哥和母親開始“拉鋸戰(zhàn)”,去年過年借口工作忙沒回家,一個人在廣州天河區(qū)的房子喝悶酒打游戲。
他開了麥克風(fēng),聽到隊里有一個女聲在打陪玩廣告,一局只要7塊,他一口氣點了四個陪玩組成一隊?!巴嬉煌砩喜潘奈灏賶K錢,酒吧開瓶酒都不夠。”那之后,和陪玩打游戲成了凱哥午夜放松的方式,聚會時朋友開玩笑:“別再給人家介紹妹子啦,人家有四個聽話的女仔!”
凱哥沒時間練技術(shù),起初,他的要求只是“帶得動他”??蛇x擇的平臺和陪玩越來越多,很多人還注明了學(xué)歷和才藝,凱哥的要求也越來越高,“不想和low的浪費時間。”
陪玩也可以是一種配飾。凱哥挑選她們像公司招聘:學(xué)歷起碼要本科,會英語、常看些新聞時政最好,有共同語言。凱哥說,有個陪玩在北京讀大學(xué),英語六級,偶爾會要紅包買大牌化妝品;他送過陪玩大幾千的游戲皮膚,還有個認識了兩個月的借錢想墊鼻子,他也轉(zhuǎn)賬過去,“沒指望會還錢。”
凱哥做金融抵押貸款和風(fēng)投項目評估,打交道的人形形色色,生意場上有人介紹女友,他從不加好友,費心又費腦力,而陪玩“最多就是圖錢,感覺安全又解壓?!?/p>
他偶爾也會讓她們陪客戶玩游戲,既有面子又省了應(yīng)酬成本。有個陪玩是星海音樂學(xué)院的學(xué)生,唱歌好聽,游戲技術(shù)又好。飯局上,客戶不住稱贊:“你的妹子好厲害!”凱哥說,以往談生意,一場公關(guān)飯局要一兩千,有些生客戶不好打交道;但游戲能成為共同語言,氣氛也輕松起來,客戶關(guān)系維持也變得容易,成功率很高。
讓老板們上癮的不止是游戲。虛擬世界里,欲望可以被無限放大,成千上萬條評論里,老板們渴望陪伴緩解孤獨,尋求完美伴侶或隊友,期盼被認可被稱贊,陪玩像高級萬能道具,幾塊錢就能獲得即刻滿足。
閻兵今年25歲,快180斤,小眼睛,曾在澳洲留學(xué)兩年,前女友比她大幾歲,奢侈品包、衣服,名牌化妝品,自己的二手奔馳車,只要前女友喜歡,他就連續(xù)幾個月透支父親的信用卡,“覺得自己配不上她,想給她最好的?!钡惐驗閽炜茻o法畢業(yè),家里催他回國,前女友因為他不上進,又要異國戀,最終跟他分手。
回國后,閻兵在母親公司工作,整日沉溺在游戲里。去年年初,朋友給他介紹了女陪玩張瑤,“花錢就能天天哄你”。
他之前也找過幾個短期陪玩,要求不多,陪他打游戲,還要夸他厲害。他可以接受給對方點外賣,但有人在大小節(jié)日索要口紅、化妝品之類的禮物,“還以為自己是我女朋友?!笨蓮埇幒芏拢瑥牟恢鲃娱_口,5月20號,閻兵發(fā)了520塊錢紅包,張瑤回了幾個“大哭”的表情:“老公太好了吧!”
閻兵嚇了一跳:“你能天天喊老公嗎?”
閻兵把短期下單改成了一萬二包月。有次游戲里張瑤死了太多次,游戲輸了,閻兵氣得大罵:“豬都比你玩得明白!”張瑤急忙道歉:“對不起,老公別生氣了。”下了游戲,張瑤還在微信里哄他。之前,女友生氣,閻兵買了項鏈托朋友哄她,對方連消息都沒回,他還經(jīng)常被女友嫌棄不健身、不讀書,張瑤從不會否定他,每天醒來和睡前都會說“早晚安”,關(guān)心他是否按時吃飯,幾乎秒回微信消息。
“陪玩永遠會順你心思,不和你吵架,不如花錢買個開心。”閻兵說。
親密關(guān)系中,對于深刻的愛,或其他深層交互情感不感興趣、無所適從,人們用來取而代之的是這種“快餐式關(guān)系”的流行。一篇期刊論文中將“愛無能”形容成世界性“流行病”,認為“自我價值不足才是導(dǎo)致‘愛無能’的最根本原因”。
閻兵也會找?guī)讉€技術(shù)好的大神組隊,偶爾聽聽不一樣的“御姐音”,體驗高端對局。他清楚,對于張瑤來說,自己只是老板中的一個,他也沒想過真談戀愛,“只要有錢,總有新的游戲,總有人陪你玩?!?
這些足夠他打發(fā)時間,不去想以前的事情。
上癮
七月中旬,幾款熱門游戲新賽季先后開始,這也是各陪玩公會忙著招新的時間。考核條件因人而異,男陪玩游戲技術(shù)要求更高,女陪玩更重視聲音和性格。
胡柯是一家大型游戲公會培訓(xùn)師,負責(zé)招攬培養(yǎng)新人。每個周末,他都會新建培訓(xùn)群,先把月收入一萬多的截圖發(fā)到群里,“這只是剛來幾個月的陪玩收入,你們都會有的?!?/p>
胡柯向新人們強調(diào)了幾次,看清“飛機票”——派單鏈接里的內(nèi)容,游戲種類、老板要求、價格與時間都會標(biāo)注;接私單不上報公會要罰款;話術(shù)要統(tǒng)一,“哥哥姐姐”、“寶貝親愛的”是對老板的常用稱呼;老板下單前不許離開房間,離開要道歉告知原因。
“老板素質(zhì)差罵人怎么辦?”一個女生提問。“老板花錢就是為了開心,被罵兩句就能賺錢,誰都愿意吧?”胡柯說。
這幾天,胡柯一直在“磨一個寶貝”:一個新人陪玩的聲音與大主播小若很像,那是虎牙有名的“少女主播”,聲音溫柔,游戲技術(shù)也好。胡柯保證把她捧成第二個“小若”,“做主播兼職陪玩粉絲最好,還會認識很多大哥?!?/p>
大單都是回頭客,在陪玩公會管理方言看來,有一定社會地位的成功人士,想在這里尋找“有安全感的刺激”,不見面,老板更放松,無論是現(xiàn)實還是游戲,名利和異性都是證明自己價值的最好方式。而且,游戲排名一旦上去,再掉下來無法接受,“總不能突然變菜了”。
“這是一個情感娛樂服務(wù)行業(yè)?!惫珪芾矸窖哉f。除了陪聊服務(wù)之外,有的平臺甚至開通了心理咨詢服務(wù)。媒體報道,兩年前,游戲陪玩市場隨著國內(nèi)電競產(chǎn)業(yè)繁榮升溫,一年內(nèi)超過5億融資流向5家游戲陪玩平臺,“為直播和陪玩買單的是同一群人,進入這個圈子,打開手機下一次單就會上癮。”胡柯說。
但別和老板發(fā)生私人情感關(guān)系,是每個公會都會給出的忠告??傆腥擞X得自己是特殊的一個。一條朋友圈截圖在陪玩間流傳很廣,一個老板直接送了一套每平米一萬多元的商品房做禮物。許多陪玩私下加老板好友,免費陪玩游戲,希望也能成為那個幸運兒。后來一個陪玩找管理哭訴,發(fā)給老板裸照之后被拉黑,管理罵:“你腦子有病?發(fā)也不能真發(fā)自己的吧?”
這種快餐式親密關(guān)系的尺度并不好把握。凱哥就被惹惱過,有次開項目評估會,秘書一直提醒他有電話,出去接才知道是個陪玩,凱哥很不耐煩:“小姐你冇問題吧?當(dāng)自己是貴女來的!”他馬上拉黑取消關(guān)注,游戲到此為止——但平臺會定期推送新陪玩,凱哥忍不住點開看,新訂單又支付成功。
欣欣從不會主動打擾老板,她知道“陪玩就像游戲道具一樣”。可有的已婚老板給欣欣發(fā)騷擾照片,欣欣想退單,管理提醒她:“公會單老不接,不會捧你”。
“這和KTV賣酒有什么區(qū)別?”欣欣說,那之后她開始“混日子”,想等合約結(jié)束辭職。
以前做主播時,直播間里有房管維護她,有人“開車”或者言語攻擊,房管會馬上禁言。而且直播間是公共平臺,很多粉絲會幫腔,老板的素質(zhì)也高一些,還算有分寸??膳阃嫦喈?dāng)于一對一陪“客戶”,大多陪玩選擇忍受,怕老板退單和給差評。
對于灰色地帶的監(jiān)管也在不斷升級。今年6月,虎牙直播的陪玩欄目被下線整改,比心陪玩也在官方公告里定時推送消息,展開“凈網(wǎng)工作”,違規(guī)則無法獲得曝光推薦和陪玩認證,并提醒用戶防止詐騙。
今年元旦前合約終于到期,欣欣找了工作,早九晚六,做新媒體運營。公司經(jīng)常加班,到家時已經(jīng)快10點,一個月全勤到手的錢,還不如之前直播間大老板幾天的禮物多,那時最好的一周禮物收入就有幾千。疫情期間公司停工,投出去的簡歷也沒有回音,為了維持溫飽交房租,欣欣只能又重新做回陪玩。
換了新公會后,欣欣變得“佛系”了。剛做陪玩時,她還會將在熊貓TV的經(jīng)歷講給老板,后來發(fā)現(xiàn)“老板更喜歡想象中的身份”,有人看她身材好,問她是不是模特;還有人覺得她年紀小,是女大學(xué)生——她都回答“是”。再面對騷擾,她就調(diào)小耳機音量??恐鲋鞑r和粉絲互動的話術(shù),她總能哄老板開心。
一次在游戲地圖里走位失誤,老板不高興:“你要走去哪?”“要走去哥哥心里?!?/p>
沉睡的孤王
欣欣當(dāng)年錯過了游戲主播的紅利期,熊貓倒閉后,她本想換平臺繼續(xù)直播,但之前玩的那款游戲已不算熱門,其他類型的游戲主播早就飽和,最后才決定去注冊當(dāng)陪玩。
這也是很多過氣游戲主播的退路。曾有幾百萬粉絲的“斗魚一姐”阿怡游戲代打封號后,也轉(zhuǎn)去陪玩平臺,但據(jù)媒體報道,她定價太高,曾要750元一小時,幾個月都無人下單。
小埃曾經(jīng)是職業(yè)俱樂部的青訓(xùn)營選手。在俱樂部坐冷板凳退役后,小埃開了直播,每天早上8點起床,10個小時里,經(jīng)常只吃一次外賣,一年多來從沒請過假,保持著打職業(yè)時的訓(xùn)練強度。但人氣還是只有三四萬,最差的一個月禮物只夠每天的外賣。半年前,他兼職陪玩,8塊錢一局。老板們要求他一局都不許輸。有一次足足打了半個多小時,還是輸了,老板開麥罵:“就你這種垃圾還職業(yè)退役?菜得要死!”
小埃沉默了快一分鐘,才打開麥克風(fēng):“老板罵得對,一會兒再免費送兩局!”
電競選手的黃金期很短暫,青春是最大的成本與賭注?!叭巳硕級粝氘?dāng)UZI!”小埃本想成為大主播,有了談判資本重回俱樂部,坐在職業(yè)比賽舞臺上??伤呀?jīng)20歲,“算是這個圈的老人了,總要吃飯??!”
三月初,他在低端陪玩局輸了,以往10分鐘能結(jié)束游戲,而且一次不死,可那次死了快10次,他忘記開著麥,自言自語道:“你怎么變成這樣了這么菜?”老板以為他在調(diào)節(jié)氣氛,開玩笑說:“不愧是坐冷板凳看飲水機退役選手?!毙“5谝环磻?yīng)是“想罵回去”,但只尷尬笑了笑,不再說話。退役選手的身份原本是他的“招牌”,那次之后,他很少再和老板說起以前的輝煌戰(zhàn)績。
陪玩凌峰是90后,高中就熱愛電競,想成為著名電競選手Sky那樣的開拓者。三年前,他成為《王者榮耀》主播,真實粉絲只有一百多,有時一個月連一千塊禮物都沒有,但凌峰把這當(dāng)成“黎明前的黑暗”,堅信移動電競的春天才剛剛開始??臻e時,他喜歡看主播孤王,對方和他一樣堅持夢想,主玩冷門英雄,志向“輔助上分第一人”。主播競爭激烈,為了錯峰人氣,孤王把直播時間改成了夜里0點到早上9點。凌峰曾在夜里發(fā)私信和孤王抱怨,“想靠陪玩帶粉刷禮物,感覺來錢快”,對方鼓勵他:“要堅持你愛的,總陪玩技術(shù)會不行的?!?/p>
凌峰還沒等到人氣高漲,2017年11月2日,20歲的主播孤王因勞累過度猝死轟動游戲圈?!澳X袋懵了,突然不知道自己為啥堅持了?!绷璺逭f,直到現(xiàn)在,被老板罵心情不好時,他還會看孤王的視頻?!白霾坏剿敲磁?,圈子淘汰太快了?!绷璺逭f,不如向現(xiàn)實低頭。他關(guān)掉直播間,專職代練和陪玩,接單只截止到晚上11點。朋友叫他玩游戲,他也半開玩笑拒絕:“我陪一局很貴的?!敝钡接幸惶?,他意識到游戲已經(jīng)從過去的熱血夢想,變成了“閉眼睛都能打的肌肉記憶”,他打算找個游戲公司工作,不能再這樣下去。
陪玩市場的火熱并非盡如表面那樣繁盛。行業(yè)泡沫里,有的老板是淘寶代練工作室下單賺差價,也有小公會要求新人先付費投入成本,給自己刷定單增加曝光率。
但疫情期間,欣欣的訂單確實多了起來。新公會的分成多,價格高的訂單也會優(yōu)先派給她。她最近在研究手機聲卡,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有吸引力。
欣欣曾想找個靠譜的老板做男朋友。她很少買奢侈品,只希望對方“會過日子、游戲打得好”,等疫情過去,和同學(xué)一起開網(wǎng)店賣服裝,“生個寶寶從小培養(yǎng)成國服?!毙佬佬Φ?。
兩個多月前,有人下單下午五點半開始,一口氣點10局。對方一進房間,說出差飛機延誤,在候機廳無聊,想找個人說話,陪到手機沒電就可以。
接近晚飯,老板遲遲沒開游戲:“你先吃點東西,我給你點吧?”
欣欣忽然想哭。
外賣是小龍蝦蓋飯,欣欣邊玩邊吃。對方跟她閑聊:“你那里疫情怎么樣,有沒有出門做好防護?”那是欣欣第一次覺得被像朋友一樣關(guān)心。
不到兩小時,老板下線了,訂單顯示交易完成。那個聲音溫柔禮貌,她想象過對方的樣子,一定很紳士。她后悔沒加微信,只能在游戲里等著對方上線。過了一個星期左右,那個人的頭像終于亮了起來,可她邀請了幾次一起游戲都被拒絕——這次對方?jīng)]下單,是免費的。
“哥哥現(xiàn)在忙嗎?”欣欣在游戲里打字問。
對方回復(fù):“你是?”
(文中方言、胡柯、凌峰、小埃為化名)